1995年Jesse（Ethan Hawke飾）與Celine（Julie Delpy飾）在駛往巴黎的火車上邂逅，在黎明之前共度了人生最燦爛的一夜。九年後，Jesse成了作家，將那美麗的相遇寫成了小說，進而促成了兩人在巴黎的再次相逢，只是這一次相處的時間更短暫，悸動仍在，卻多了更多的世故與無奈，片尾懸著的問號，再一個九年之後，導演Richard Linklater（與兩位演員）給了影迷們一個更多想像空間的答案。
無法避免地會提到一些劇情，就斟酌著看吧。
主題
《愛在黎明破曉時》(Before Sunrise, 1995)－－最美麗的相遇
相遇到相愛有很多種形式，Jesse和Celine的相戀無疑是許多人心中最美的那種－－一見鍾情。當Celine換了起身、到與Jesse相隔一個走道的座位上時，Jesse的眼神不證自明：「這就是我心中的女孩。」Jesse主動和女孩攀談，他們聊文學、聊旅行、聊夢想、死亡，火車到站，Jesse鼓起勇氣邀請女孩和他同行：
「這樣想想。跳到十到二十年之後，你結婚了，只是你的婚姻不再有原來的激情，你開始責備你的丈夫，你想起你生活中遇到的所有小夥子，你想如果你當初選擇其中一個的話，你現在會怎麼樣？我就是這些小夥子中的一個。我就在這裡。你這樣想，你通過時間旅行從那時回到現在，看看你失去的東西。當發現你沒有失去任何東西，這對你與你丈夫會是一個極大的安慰。我與他一樣是個失敗者。沒有上進心、無聊透頂。你作了正確的選擇，你是幸福的。 」
人生很多時候是否只需要那二十秒鐘的勇氣？維也納到站，Jesse就要離去，拿了背包卻又回過頭，和Celine說了這麼一段話，在他人生中無比重要的一個邀約，女孩答應了，愛情開始了。沒有轟轟烈烈，也沒有生死相許，有的只是兩人的對談與相知相惜，看似平凡的相處，卻是最真摯的情感流動。許多想法透過言語來溝通，卻也有許多情緒在眼神中被彼此看見。摩天輪上，Jesse拙劣的隱藏被Celine一眼看穿了技倆，在無限美好的夕陽作為背景之下，更美麗的愛也被釋放。
我非常喜歡兩人在試聽間裡的片段，兩人的目光幾乎沒有交會，卻在不同的時刻錯過彼此的眼光讓曖昧寫在臉上，那一種想見又羞澀，看了卻又滿心歡喜的情緒，完全道出了愛戀人們心中的酸澀甜美。一生裡，能有幾回的一見鍾情，那一眼瞬間世界美的就像是永恆，但在《愛在黎明破曉時》，可貴的在於這樣的愛雙向存在於彼此之間，難得的在於精神上的彼此契合。電影結尾收在兩人的承諾，那誓言也留在觀眾們的心裡。
他們會再相遇嗎？九年之後，導演給了大家一個答案。
《愛在日落巴黎時》(Before Sunset, 2004)－－最遺憾的錯過
九年後，Jesse新書的座談會上，他和Celine再次相逢。只是這次的相見時間更短，而彼此間的空白也更大。他們急於和彼此分享，關於人生、關於哲學、關於世界，還有關於愛。看著眼前的那個人，他們渴望試探，卻又害怕眼前的人以不是記憶中的那一個。隨著時間流逝，話題也越來越聚焦於彼此身上。
於是他們才終於意識到，原來生命中最悲傷的並不是你不曾有真愛，而是你曾經擁有過卻與之錯過。
九年前，他們沒有留下彼此的聯絡方式，只是依靠著有過的諾言去期待再次相見，可惜命運弄人，不可抗力的因素橫在他倆的中間，相見遙遙無期。九年之後，Jesse的天真浪漫被責任給澆熄，他還是樂觀看待這世上的其他，只是不包含愛情。Celine變得更務實也漸漸與愛絕緣。對於愛，Celine早已不抱期待，只是再重新看到Jesse那本書裡所描繪他們的故事，她才意識到原來她真正地浪漫過，但一切卻已遙不可及，那人在你面前，可是殘酷的現實擊碎了她所有的盼望，關於過去也關於未來。我很喜歡兩人在車上的那段對談，他們將自己赤裸裸地掏出來放在彼此面前去看清。他們是如何擁有過，卻又怎麼錯過，曾有的浪漫刻在他們的心裡，溫暖卻也諷刺地讓他們更無法看見現實、無法明白自己該如何再次去擁有。原來，每一片拼圖裡的空白與缺憾，誰也無法替代。
Jesse說，那本描繪他倆那一夜的小說，是為了再次與Celine相遇而寫。書店裡，Jesse勾勒著下一本著作的輪廓，回過頭卻看見心心念念的那人站在自己的面前，他的盼望便這樣實現了。不禁讓我想起《貧民百萬富翁》裡的Jamal參加節目的理由，也僅是為了再次見到他的愛人Latika。是否上天會用某種方式回應我們期望不得而知，然而當心中的渴望真的被實現，心中浮現的念頭大概也只剩那句「It's Destiny.」。
片尾，Jesse央求著Celine自彈自唱給他聽，Celine允諾了。
Jesse說：「你是不是每次不管誰來，都在歌詞裡換名字？」
Celine答：「當然了，你以為？我是寫給你的？瘋了嗎？」
他們笑了，眼神中透露出了這是個玩笑，雖沒有承認卻是最真誠的告白。
躺在沙發上，Jesse笑著答覆Celine那句「你會錯過你的班機的」，他說：「我知道。」話外有話，那一刻，他做了決定。這一次他要緊緊握住。
《愛在午夜希臘時》(Before Midnight, 2013)－－最真實的愛情
Jesse終究沒有搭上那班飛機，他和Celine共組了家庭，遠離美國家鄉。又一個九年過去，Jesse的肚子跑出來了、兒子也大了，Celine圓潤了，不再是風姿綽約的法國妞。他們仍舊不斷地和彼此分享，只是多了更多的柴米油鹽醬醋茶。每一個細小的動作你都看得出他們的默契，他們攜手走過擁有對方的這幾年。只是那愛情不再夢幻，《愛在午夜希臘時》多了更多的真實，三部曲最終章，變得不再浪漫，它更赤裸地將現實給攤出來，讓Jesse和Celine訴說，噢不，是吵給你聽。
《愛在午夜希臘時》沒有那麼可愛，但就像你偶爾看著自己的父母拌嘴、吵架，你會在心裡想著：「他們是如何變成今天這個模樣？他們之間的愛情是否還如往昔？」生活中多了更多的瑣事得去面對，愛情裡人們不再是那個為愛橫衝直撞無所畏懼的傻小子，那麼，那些有過的激情又去了哪兒？他化成了給予對方的妥協和包容，成為日常生活裡的一部分，平凡但卻美好。雖然爭吵，但你清楚知道身邊那個人還在，溫暖依舊。不只婚姻，每一段情感皆是如此，愛情、友情都是。那些最真摯的情，是用時間給洗鍊出來的，最最珍貴而美好。
歷史很長，我們的生命很短，就像餐桌上那位老奶奶所說的：
" Like sunlight, sunset, we appear, we disappear. We are so important to some, but we are just passing through. "
我們遇見的每一個人，注定都是彼此生命裡的過客，但真正重要且美好的是我們帶給彼此的感受，因為那些經過在我們的生命理留下痕跡，每一段的意義都不同而且美麗。我很喜歡Jesse和Celine坐在海邊看著夕陽落下的那一幕。它繪出了人生裡最美的景緻，夕陽在山的那頭緩緩落下，曾有的激情也隨著時間褪去。然而餘暉漸逝，溫暖仍存，生命的午夜來臨之前，身旁的那個人永遠都在。
十八年過去，Jesse變得散漫，Celine變的神經質，他們吵、他們辯，但他們知道底心某處，他們還是二十幾歲在火車上的那個自己，如果此刻再一次相遇，他們還是會攜手走下火車，走近彼此的生命裡。
《愛在午夜希臘時》打破了許多對於愛的綺麗幻想，卻是我心裡最美的結局。
結構
《愛在……》系列電影的成功，有很大的一部分來自於導演和編劇在情節上的設計還有拍攝手法，看完之後覺得韻味無窮，也因此特別寫了這個段落分享一下。
《黎明之前》
第一部兩人相戀用了大量的對談，而這樣的形式也變成《愛在……》系列最大的特色。故事發生的時間軸約莫是一天，在100分鐘裡的電影他們被切成一個又一個精彩的片段，無論是火車上的對話、馬路旁的結伴同行、酒吧裡的嬉鬧調侃，還有在餐廳裡兩人假裝拿著電話和遠方朋友對談的傾訴戲碼，一段段你都可以找到留在你心中雋永的字句。
" If there's any kind of magic in this world it must be in the attempt of understanding someone sharing something. "
他們吻別，電影卻沒結束，導演帶了一個又一個他們走過景致的空鏡頭，讓過去近100分鐘的談話和愛情留在觀眾心裡，慢慢咀嚼並深思。
《日落之前》
相較於第一部寫的是黎明之前，萬物的步調緩慢且寧靜，日落的到來卻是措手不及，美麗的Magic Hour稍縱即逝。第二部非常難得的，導演讓劇中分秒的流逝與觀眾所經歷的相同，日落前的八十分鐘，便是觀眾所看到電影的長度。在這一集裡，導演用了更多的長鏡頭，然而由於時序的同步，那些片段雖然每但實際上卻相當短暫，在你意識到以前便已逝去－－正如《愛在日落巴黎時》的無限暢然，人生很多時候不也是如此？你記住的只是那份感覺，還有一些看似無關緊要卻已被你的喜怒哀樂所制約的細節，就像Celine所說的：
" You can never replace anyone because everyone is made up of such beautiful specific details. "
和第一部不一樣的，導演把他們即將去到的場景，變成了一個個在片頭的空鏡頭，納是一種預告，也是一種寓言，告訴觀眾們這第二部曲會將你心中某種小小的盼望給掏空。你心裡知道，但卻不想面對美麗的幻滅還有錯過。
《午夜之前》
第三部故事的時間軸約莫介在一、二部之間，但導演卻巧妙地讓他在感受上比前兩部更為漫長，其中一個因素在於角色的增加還有劇情被切得更瑣碎，兩人要面對的事情變多了，彼此的相處、和雙胞胎女兒的相處，還有和朋友的相處。一個又一個，零碎但卻不凌亂，反而畫龍點睛般地表現出了第三集對於愛情最真實的描繪。故事的地域背景設定在希臘，一個悠久也充滿悲劇的寧靜古都，正如兩人攜手一同迎接生命午夜的到來，有一點點殘酷但仍能感受到那份美好。
總體來說，《愛在……》系列是我非常喜歡的一部電影，要挑缺點當然是有的，他其實是一部非常典型的「異性戀電影」，片中描繪的愛情（尤其在後面兩集）Jesse和Celine都很強烈地散發著典型的陽性與陰性特質，雖然確實反映出了現代社會下的某些面貌（例如女性在職場與家庭兼顧的疲累與兩難），但刻版印象的斧鑿痕跡有點明顯，算是比較可惜了。不過對於愛情的描繪，我想《愛在……》系列絕對是超越性別與性向的。他讓你看見愛情裡的美好、愛情裡的悵然，還有他必定有之的真實。第一部過於夢幻，第二部苦澀地難以下嚥，第三部又真實的難以直視，但正是因為如此，才顯出了這愛情三部曲的價值，無論是他裡頭關於愛情的哲學、導演在結構與拍攝上的安排，或是男女主角精煉又渾然天成的演技，都讓這系列成了無法取代的愛情電影經典。
31歲，40歲時，我會記得再翻出這些作品，細細品味。誠摯推薦給喜歡電影或期盼愛情的朋友們。
此致，我美麗卻觸摸不及的愛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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